路口的母愛
陳素花

雨從昨天晚上一直下到了今天早上,平時早起的我借著下雨又睡起了回籠覺,睡不著的我正玩手機,突然電話響了,是母親打來的,說著關于下雨和早點的幾句話之后,母親和我都沉默了,就掛了電話。
我理解這時的沉默。
母親就是想知道,家鄉下雨,我所在的地方是否下雨,是對我的一種想念和牽掛。我和母親之間,如很多農村母女一樣,不善于表達感情,大多數時候會有一種默契的沉默,諸如愛與想念之類的話語是說不出口的,只能去體會。
父親去世后,我隔一兩天總要打電話問問,很多時候不為別的,就為聽聽母親的聲音,為此,我經常沒話找話,說不下去就掛了,但內心很滿足,如陽光灑滿樹葉,溫暖實在。
即使電話里經常聯系,但如果不是假期或者有特殊事情,我卻很少回家,原因在于沒個“正經”的理由就跑回家,母親總是責備我瞎跑,進而自責,總說哥哥嫂嫂就在身邊,自己身體好好的不用掛念,打個電話就行了,跑來跑去浪費時間和車費。
我理解母親阻止的本意,孩子好不容易在城里立足,她希望我小心翼翼走好每一步,不管是生活還是工作,不能有點滴閃失和馬虎,經過世間的風風雨雨,她早已把生活過得如履薄冰,如果無事請假跑回家,讓她很慌亂,總是提心吊膽的,早早催促我離家上班,她才安心。
想念是不能成為回家理由的,即使它有時重如泰山,卻在母親的生活里是不值一提的。
假如我有正當理由回家,電話中母親高興地心情總會飄出來,問清回家時間,問我想吃什么飯好做準備。半路中總會接上好幾次電話,不是母親打來的就是侄兒用母親手機打來的,因為她們根據我們的路程在計算著去路口等我們的時間。不是因為我們帶回的東西多,需要她們幫忙拿回家,而是作為母親最簡單的心情,想早點看到回家的孩子。而侄子則是盼望快和表哥表弟一起玩。每次快到路口,總能看到母親的身影,不是站著望向車來的方向,就是坐在臺階上張望,當車停下來時,母親連忙跑過來一邊責備買多了一邊幫忙提東西。
回到家,母親到廚房里去忙活,不一會兒,熱氣騰騰的手搟面就好了,看著我們香甜的吃完兩碗飯,母親滿心歡喜。有母親的地方,有一種說不出的安逸,連清湯寡水的手搟面都溢出一種幸福的味道,那是每個人獨有的“媽媽”牌味道,無與倫比,一生回味無窮!
那個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家中,我成了客人,母親殷勤的招呼我,含有一種客氣的意味,我也因為年紀漸長,知道母親的不易和心疼,沒了姑娘時的任性和矯情。我們愉快的做一些好吃的,洗洗刷刷,串串親戚朋友家。更多的是說一些體己話,母親說村里的家長里短,讓我對故鄉依然熟悉;說她經歷的那些難心的生活;說我們兄妹小時候的趣事;說到她的難腸事時,仍氣憤難平;說道她開心的事時,總是自豪不已。我也講講一些新鮮事,給母親單調枯燥的生活注入一些鮮活的血液;講我的孩子的趣事和成長經歷,向母親取經,母親很高興,引經據典不會,但舉例生動具體,我很受啟發;講我的收獲和感悟,不成熟也無妨,母親會認真努力的幫我分析;講我努力的事情或奮斗目標,暢所欲言,就算是空話大話,甚至失敗了,母親也不會笑話我……不管怎么說,有一點我們都很默契,總是報喜不報憂,母親不讓我難過,我也不讓她擔心。
晚上,睡在母親身邊,兒子不解地說:“那么大人了還睡在奶奶身邊。”母親接過話說:“再大,還是我孩子!”,兒子似懂未懂不再言語,我內心卻很震撼:這是母親最樸實的話,也是最動聽的情話!卻是最偉大的愛!我們祖孫三人在一起,母親用她樸素本真的愛,傳遞出世間母愛的溫暖和美好,也許,若干年以后,此情此景再現,我也會隨口而出:“再大,還是我孩子!”。我們會說很長時間的話,想到哪說到哪,瑣瑣碎碎,重重復復,說的人累了,不說了,另一個才睡。細心地母親總是照顧我的情緒,晚上起夜很輕,早上起床也很輕,我睡在母親身邊總是很踏實,安逸,愜意的睡起懶覺,起的比孩子都晚,很是令他不解。
世間有聚就有散,聚的時候,固然是歡喜的?呻x別,總是讓人感傷。也許,世間所有的愛都是為了相遇,唯獨父母的愛是為了離別。
在我臨走時,母親總是備好了一些東西,一雙鞋墊,幾個豬油核桃餅,一袋小青菜,一捆韭菜……時令蔬菜每次都有,我有點過意不去,說:“這些東西隨時可以買得到,不用拿那么多。”母親總是說“買的哪有自己種得好,這些都是純綠色食品,吃著放心。”總是大包小包地準備著。
我們拎著東西到路口,坐上車,又一次分別于再熟悉不過的路口,母親還是叮囑那重復了不知多少遍的俗套:“都好著,有事打電話,不用經常來,路上小心著。”在這種循環往復的過程中,在迎來送往的路口,我由懵懂的孩童走到了中年,在那個路口,我走大了走出了,母親卻走老了,青絲變白發,漸漸老邁,利索的腳步變得遲緩,挺拔的腰身彎曲了,我讓她在家不要出來送我,不管怎樣她一定要在路口送我們走,我有時候不得不攙扶著母親,母親在風雨中依然佇立著,我在母親的目送中離開,這成為我和母親在路口永恒而美好的定格。
“燦燦萱草花,羅生北堂下。南風吹其心,搖搖為誰吐?慈母侍門情,游子行路苦。甘旨日益疏,音問日以阻。舉頭望云林,愧聽慧鳥語。”我不能準確猜測王冕先生當年寫下此詩的心情,但當我看著母親佇立在遠處目送我,久久不肯離去的身影,內心五味雜陳。一個人不管身在何處,都是母親心里永遠的牽掛,不管走多遠,都走不出母親溫暖的懷抱。那熟悉的路口,那一次次的相見和別離,有我的鄉愁,有我的母愛。啊!鄉愁就像一根心線,一頭是我,一頭是母親,母愛就是傳遞人間真情的天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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